2021年5月的一个下午,作为国内最大的专业国际象棋平台“国象联盟”的创始人,马天翼收到了一个特殊的视频。
这个时长4分多钟、伴随着读屏软件“哇啦哇啦”声的视频,来自当时正在组建盲人国际象棋队的山东省盲人协会秘书长袁守波。为了方便身处不同城市的盲人棋手在网上日常对弈训练,袁守波通过自己的朋友、王冠棋艺俱乐部总教练王杰联系到了马天翼,将盲人使用软件过程中遇到的问题用手机录屏的方式记录了下来,向他提出了“无障碍”优化的具体诉求。
仅仅一个多月后,“国象联盟”App更新版本上线,多了一个“盲人模式”。而这背后,是经过盲人和明眼人积极沟通、合力实现软件无障碍化的一次成功的尝试。“我发自内心觉得,当一位残疾人提出自己的需求的时候,他往前迈的这一小步,其实是一个让整个社会变得越来越好的过程。”5月14日,马天翼接受《华夏时报》记者采访时表示,非常希望残疾人朋友遇到障碍的时候能够主动地提出自己的需求,不要害怕一次两次的拒绝,会有更多人愿意为他们提供自己力所能及的帮助。
在线下,盲人使用的国际象棋棋具是特制的。棋盘虽然也是8*8的方格形状,但并不是一块平面,而是黑格凸起、白格凹陷,方便盲人棋手了解每个格的位置。每个格子上都有插孔,落子时,棋子底部的插杆直接插入方格内的小孔中,即使棋手摸到棋子也不会弄乱棋盘。黑白棋子也做了区分,黑棋顶上有一个尖,白棋顶上是平的,这样棋手很容易就能分清自己和对方的落子。
然而,线上对弈却仍然存在难题。对于盲人来说,使用手机只能靠读屏软件,因此一个App里有多少内容可以被“读”出来,成为盲人能否无障碍使用的关键。袁守波提出的主要诉求,就是在实时对战中,把对弈过程中所有的棋盘图片信息,包括格子、棋子等等,用国象棋专业的方式读出来。
接到这个“任务”的时候,马天翼和同事们正在开发一个新版本,把原定的工作量完成后,他们马上就把其他的项目拖后,全力投入到盲人模式的开发中。为了体会盲人使用App遇到的实际困难,公司的高级软件开发工程师黄晨拿出了平时休息时用的黑色眼罩,蒙上眼睛去“真听、真看、真感受”。
“明眼人和盲人使用同一个软件,在交互体验上的差别有时候是天翻地覆的。”马天翼告诉记者,明眼人走一步棋就是在屏幕上点击要移动的棋子,再选择目标的格子,但对于盲人来说,操作习惯完全不同,而这些差异都是明眼人平时无法体会的。
例如,盲人需要更高频率地用“手”来确认棋盘的局面。盲人摸到摆放了白车的a1格时,读屏软件需要读出“a1有白车”,点到空着的a1格时,读出“a1”。而走棋的行为,需要在确认局面位置信息后执行,因此“两次点击确认”才更符合盲人“选中棋子”的行为;移动棋子时,盲人往往不会像明眼人一样抬起手走到某个格子,而是要一路摸索过去摸到某个格子,如果按照普通模式来确认棋子移动到的位置,其实是非常容易误操作的。因此需要增加一些触屏响应的间隔时间,并加以“确认”才算完成走棋。
对于以明眼人为主要用户的大多数互联网软件来说,这种交互方式响应速度慢、流畅度低,用户体验是非常差的;但对于盲人用户来说,其中的每一个细节却都必不可少。戴上眼罩之后,马天翼和同事们才发现,就连从选择格子到下一次点击,中间间隔零点几秒的差别上,都是需要去认真调试的。
在花费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反复调试,并与袁守波几次沟通反馈后,“盲人模式”的优化成功完成。在马天翼看来,其实对于很多大公司来说,在技术上完成这些优化实际上是没有任何障碍的,但是花费海量的时间去慢慢调试,让每一步都符合残疾人的操作习惯才是真正的“成本”。
作为一名从小学习国际象棋的“棋童”,他小时候也曾接受过下盲棋的训练,但偏娱乐性的居多。他告诉记者,下盲棋必须在脑子里对局面有一个整体的记忆,才真正能够通过制定战术策略把一盘棋走好,棋手的脑子里必须有这样一局棋。“如果我们是同级别的业余棋手,一个人下盲棋,一个人睁着眼睛下棋,结果肯定是一边倒,完全是两个运动;如果是一个学棋一年左右、拿到10级棋士的小朋友睁着眼睛下棋,另一个是棋协大师水平的棋手下盲棋,极有可能是10级棋士的小朋友赢。”
目前,袁守波已经打下了业余国际象棋的最高等级“棋协大师”,跟着他学习的学生也拿到了仅仅相差2级的“一级棋士”。2023年,国象联盟App还助力袁守波等九名选手做赛前训练,为他们成功参加杭州第四届亚残运会提供了必要的技术支持。“盲人和明眼人下棋确实有非常大的劣势,能达到这个水平真的太难了。”对于能够帮助到这群乐观坚强的盲人棋手,马天翼也感到了一种油然而生的幸福感和满足感。
除了袁守波和学生的推荐以。